「万相之王」龙主，甄劼（上）！
龙族祖地的晨雾，总带着三分亘古不散的龙息。那气息不是年轻龙族吐纳时的炽烈，而是如陈酿万年的琼浆，混着岩层深处渗出的冰凉，漫过龙眠渊的每一寸鳞纹状崖壁。渊底沉睡着天龙族自创世以来的历代先祖骸骨，每一根骨殖上都凝着淡金色的龙气，在晨雾中若隐若现，像是无数双半睁的眼，凝视着渊顶那道静立的紫金龙袍身影。
甄劼已经在这里站了三个时辰。
他的须发皆白，却并非凡俗老者的枯槁，而是如被龙气浸润过的银丝，垂落在紫金龙袍的肩甲上，随着渊风轻轻颤动。袍角绣着的九爪天龙纹样，在晨光下流转着暗紫色的光泽 —— 那是天龙族大祖独有的纹章，象征着自世界初开便执掌龙族兴衰的权柄。只是此刻，这道曾镇守过神州界壁最危险地带、亲手斩杀过三尊神果级异类的身影，却没有半分往日的威严迫人，只像一尊被岁月磨去棱角的石像，目光落在渊底那具最大的祖龙骸骨上，不知在想些什么。
“大祖。”
一道清脆却带着敬畏的声音从崖边传来，打断了甄劼的沉思。甄凛霜提着裙摆，小心翼翼地踏过布满龙鳞苔藓的石阶，她身上的银龙袍比甄劼的紫袍更显灵动，只是眉宇间还带着几分未脱的稚气 —— 这位甄家后辈里最有天赋的少女，如今也已触及相王境的门槛，放在往日已是龙族的中流砥柱，可在甄劼面前，依旧是那个需要垂手侍立的小辈。
甄劼没有回头，只是淡淡 “嗯” 了一声，声音里带着老龙般的低沉嗡鸣：“何事？”
“方才族中传讯，” 甄凛霜斟酌着语气，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，“暗世界与神州的融合已至最后阶段，共主殿下以功德相力稳固了两界通道，如今四十九州的气运已连为一体…… 还有，人族那边，李天王一脉的宗祠，今日正式将共主殿下的铭牌列入了先祖位。”
“李洛。”
甄劼终于缓缓转过身，他的眼瞳并非人族老者的浑浊，而是如两颗深紫色的龙晶，透着洞悉世事的锐利。只是当念出这个名字时，那锐利中似乎融化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，像是渊底沉睡的龙气，终于有了一缕微弱的流动。
这个名字，如今在神州大地上，已是无人不知的 “世界共主”。可在甄劼的记忆里，它曾与另一个让他耿耿于怀了数百年的名字，紧紧绑在一起 —— 李钧。
李洛的先祖，那位以 “种马” 之名传遍神州的李天王。
甄劼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悬挂的龙鳞玉佩，那是他年轻时斩杀一头作乱的深渊魔龙所得，鳞纹上还留着当年战斗的裂痕。这摩挲的动作，只有在他想起那些不愿回首的往事时，才会悄然出现。
“凛霜，你可知当年我为何不许你芙姑姑与李钧往来？” 甄劼突然开口，声音飘在晨雾里，带着几分遥远的沧桑。
甄凛霜一怔，随即低下头：“族中典籍记载，是因李天王广纳各族妻妾，将天龙血脉散入人族，坏了我族血脉纯净。”
“纯净？” 甄劼嗤笑了一声，那笑声里没有怒意，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，“你出生得晚，没见过当年的景象。那时候神州刚从一场异族入侵的浩劫里缓过来，各族都在休养生息，天龙族作为上古遗族，血脉本就稀薄，每一滴龙血都关系着族群的存续。可李钧呢？”
他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，紫金龙袍下的相力微微波动，引得渊底的龙气也跟着震颤：“他仗着一身天王修为，走一路便留一路血脉，人族、狐族、甚至连濒临灭绝的灵羽族，都有他的后裔！我天龙族的芙儿，那是族中百年难遇的纯血龙女，若真与他结为道侣，将来诞下的子嗣，龙血被人族血脉稀释，往后我天龙族的传承，还能称得上‘纯血’二字吗？”
甄凛霜沉默着，她曾听甄芙姑姑说过，当年大祖为了阻止她与李钧见面，甚至将她禁足在祖地的锁龙塔中，直到李钧突破天王境，才勉强松了禁令。只是那时候，甄芙与李钧的缘分，早已在日复一日的禁足中消磨殆尽。
“我还记得，李钧当年曾亲自来祖地求亲。” 甄劼的目光飘向渊顶的晨光，像是穿透了时空，看到了数百年前的景象，“他穿着一身人族的锦袍，身后跟着十几个各族的侍从，脸上带着那种让人看不顺眼的温和笑容，说要以两族联姻，共护神州。我当时便指着祖地的祭祖殿告诉他，天龙族的血脉，不是他用来拉拢各族的筹码，若他再敢打芙儿的主意，我便是拼着与李家开战，也要斩了他那身混杂了各族血脉的相力。”
那时候的甄劼，正是龙族最鼎盛的时期，主境下主的修为在神州各族中罕有对手，连当时的几位老牌天王，都要让他三分。他以为自己守住了龙族的血脉尊严，却没料到，数百年后，那个被他视作 “血脉隐患” 的李钧后裔，会走到连他都无法企及的高度。
“后来呢？” 甄凛霜轻声问道，她知道后面的故事 —— 李洛横空出世，从大夏城的洛岚府起步，一步步突破相师、相王、封侯、称王，直到最后斩杀黯宗主，成就世界共主，甚至将消失的神州一一找回，铸就了四十九州的盛世。可她想听大祖亲口说，这一切在他眼中，是怎样的变化。
甄劼的手指停在了龙鳞玉佩的裂痕上，眼神渐渐柔和下来：“后来…… 便是李洛的父母，李太玄与澹台岚，先后突破天王境。”
那是他态度松动的开始。
当年李太玄突破天王时，神州正值异类作乱最猖獗的时期，甄劼正镇守在北境的界壁缺口，亲眼看到那位李家子弟带着洛岚府的人，一次次冲入异类巢穴，硬生生将北境的防线稳固下来。有一次，他与一头神果级异类苦战，相力损耗大半，眼看就要被对方偷袭得手，是李太玄及时赶到，以一记 “洛水无相拳” 击退异类，还将自己的疗伤丹药分了他一半。
“那时候我才发现，李钧的后裔，并非都是些只知开枝散叶的庸才。” 甄劼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自嘲，“李太玄的相力虽杂，却胜在融通万物，尤其是他对‘守护’的理解，比我这守了一辈子血脉的老东西，要透彻得多。他说，血脉的纯净，不如族群的存续重要，若连神州都没了，天龙族就算守着一身纯血，又能去哪里？”
那时候的甄劼，虽未明说，却已悄悄撤去了对李家的戒备。直到后来，李洛的母亲澹台岚也突破天王，夫妻二人联手守护南境，硬生生将一头即将突破到主境的异类斩杀，甄劼才真正意识到，李家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需要靠联姻拉拢各族的家族，而是成了神州真正的守护者。
“再后来，便是李洛了。” 甄劼的目光望向渊外的天空，那里此刻正流转着淡淡的金色功德光 —— 那是李洛铸就功德相后，弥漫在神州各地的祥和气息，连龙族祖地都能感受到这份温暖。
他第一次注意到李洛，是在天运十年的那场大赛上。当时龙族也派了子弟参赛，回来后便对他说起，有一个叫李洛的大夏少年，以残缺的相宫，硬生生击败了诸多天才，甚至连当时的圣玄星学府第一人，都败在了他手中。那时候的甄劼，只当是少年人运气好，并未放在心上。